89.致命赌局（上）
谜一般的夜空覆盖着大地，让这片狭小的幻之时空化作了如同深渊般漆黑而又寂静的囚笼；烟火仍在地平线的尽头不停地飞上苍穹，仿佛结界外的世界就在手掌可以触及的尽头。少女直视着面前高大的黑色城堡，城堡的大多数房间都亮着灿烂的灯光，远远看去如同上演着嘉年华的剧院一样，大多数窗口边缘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少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面前的怪异男人说道：
“何止是这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大概都是笼中之鸟吧……”
丘吉尔被少女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一愣，随机便又嘻嘻地笑了起来：“嘻哈哈，说的好！魔法是有极限的，世界也有着所谓的‘界限’存在，就算是全部的魔导师联手也无法突破那道‘界限’，我早就明白这一点才从那群老不死手中逃离了出来，如果我继续待在那里研究那根本没什么卵用的知识，现在估计也陷入同样的绝望了，嘻哈哈哈！”
怪异的大魔导师大声地咧嘴笑着，但是夏尔诺斯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股莫名的哀伤。
没错，正因为他是立于世界顶点的大魔导师，才会为无法掌握、无法探求、无法突破的事情而感到悲伤。
夏尔诺斯又忍不住抬起头仰望天空，黑色的幕布依然毫无变化的横亘在视野的上空。
即使这里是里侧的时空，少女却仍能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一样，心意如同每一片大海、每一道星空般相通……持剑的贵族少年站在清晨的城堡上思索；穿行在破旧小巷中的黑发男孩对着灿烂的一角星空默默仰头；暗无天日的地下神殿，冥想中的少女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一道微弱的光束；怀抱着魔法书的白袍青年在广阔无垠的沙漠中仰望天空……还有，垂暮的老者在堆满了书的房间里向着窗外伸出枯瘦的手……
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思索着那条打破‘界限’的通路。
“然而，总有一天，整个世界的幕布会被掀开的吧，那一天大概已经不远了。”夏尔诺斯将头低下，用轻微的语调说道：“悲剧的终结，已经到来了。”
“嘻哈哈哈，你在说什么蠢话呢？‘世界的界限’？！那种东西100%不可能被撼动啦！”丘吉尔有些不悦地笑道：“真是无趣，没想到你也和他们一样纠结这种无聊的东西，好好地认清现实吧，可爱的小姑娘~”男人说罢，对着眼前的少女美味地舔了舔嘴巴，“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比带着希望堕入深渊可要强上不少哦。”他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不希望输掉的你成为玩偶一样的空壳，哪怕那种只能躺在我怀抱里的乖巧模样也不错，可还是太无聊了点。”
“我想，被笼中之鸟夺去灵魂的滋味对你来说要更加的有意思。”夏尔诺斯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嘻哈哈哈哈，你真可爱~就算成为娃娃也不会让我感到无聊的吧，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丘吉尔擦干了嘴角的口水，身体某个部位已经默默地高涨了起来。
夏尔诺斯的目光微微闪烁，她似乎突然明白了这个赌局的意义，如果输了，自己不但会失去自己的一切，就连灵魂也会被永久地破坏，成为玩偶一样毫无生气的存在。
似乎要验证少女的想法一样……两人进入黑色的城堡，走到了满是金子般炫目、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圆滚滚的小丑们踩在不停翻滚的七色球上；巨大的轮盘刻在正中央的墙壁上，数不清的玩具锡兵正笔直地站在大厅的四周注视着中央；两人走到赌桌旁，黑色的赌桌宛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般伫立在两人面前，与五彩纷呈的大厅形成了鲜明的比较。夏尔诺斯默默地注视着宛如漆黑的波浪般不停地起伏着的桌面，一瞬间，涟漪仿佛从桌面扩散开来，黑色的赌桌似乎变成了她最熟悉的帝国的城堡，大门被轻轻的打开，贴心的侍女正恭敬而又高兴注视着她。
“夏尔诺斯大人，欢迎回……”
“不行！”夏尔诺斯赶紧摇了摇头，储存神圣之力的白色宝石在她的口袋中发起了微光，将弥散开来的幻境从少女的脑海中即刻剔除。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幻境已经消失了，但是视野却如同从高空坠落一般在不停地旋转，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减弱了下来。
夏尔诺斯按住头，强迫自己精神起来。
这也是一种策略么？少女在心中默默想道，利用不断变化的光线给对手的视觉造成严重的疲劳，从而让对方的思维也受到一定的妨碍。
“还真是个恶趣味的摆设啊，不知不觉就要把灵魂交到上面了。”夏尔诺斯叹了一口气。
“嘻嘻嘻，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怎么可能会打倒学院最年轻的天才小魔法师呢？”丘吉尔咧开嘴说道，“请就座吧，夏尔诺斯小姐。”怪异的男人突然变得如同绅士般彬彬有礼，他从胸前抽出雪白色的丝巾，动作优雅地擦了擦脖子，然后朝面前的少女虚伪地鞠了一躬，“嘻哈哈，如果您准备好了，我就叫发牌员为您收拾桌面。”
夏尔诺斯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坐在了桌子一端的皮椅上静静地凝视着前方，胸前的紫色宝石如同遥远的夜空般闪闪发亮。
丘吉尔也在赌桌的另一端坐好，他嘻嘻地咧开嘴角，扑克般的方脸上挂满了诡异的自信和笑容，双手不停地把玩着两只玻璃球，像是在等待盛会开始一样。
黑色的赌桌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波浪般的纹路，露出了真实的模样。赌桌上面散落着杂乱无章的扑克牌，其中代表着最大数字的几张上沾满了大块的血迹，在灯光的照耀下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这次的魔法对决就按学院最标准的方式来，夏尔诺斯小姐觉得如何？”丘吉尔笑着问道。
“我没意见。”少女默默地回答。
在汇集众多精英的帝国魔法学院中，所谓的魔法对决就是双方手持封印有魔法的卡牌来进行对战的仪式。在数百年前，魔法学院内部私斗成风，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们在掌握强大的魔力后并未像一心钻研知识的学者那样投入更加高深的研究，而是互相用魔法来攻击对手……为此魔法学院每年都会有死伤的惨剧发生，就算订立不允许私斗的校规也无法阻止。最后，一位年长的大魔导师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既然不能阻止学生们用魔法私斗，那就干脆用更加安全可控的魔法卡牌对战来代替真实的魔法对决！每个学生都可以将自己的魔力灌注到学院特制的卡牌之中，然后通过特定的场地释放卡牌中的魔法来对对方造成进攻，每一场卡牌对战都会在当前的场地形成一道特定的魔力屏障，这样就能避免使用卡牌的学生或者外界的人员受到魔法的直接伤害，一劳永逸地解决私斗带来的坏处。
这样的规定在推出后果然大受欢迎，很快便成为了帝国魔法学院最普遍的对战项目……经过时间的推移，无数的玩法被学生们一代代地开发、挖掘了出来，拥有不凡意义或者胜率极高的卡组也在学院中代代流传了下来，最终到达了无数人的手中。每个人都可以使用任意的魔法卡牌，但魔法卡牌的强弱也要依据使用者的天赋与魔力水平而定，举例而言，主修火焰法术的魔法学徒在打出冰系的魔法卡牌时，卡牌的效果就会变得十分微弱，反之如果打出火系卡牌，效果就会成倍地增强。
“大人，您准备好了么？”
就在这时，一位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金发双马尾少女走到了丘吉尔的身边，开始利落地收拾他面前的牌桌……少女的动作十分自然娴熟，但眼神却空洞无物；夏尔诺斯从她周身冒出的绿色光点看出，这个少女是用魔法创造出来的使魔，和在“幻影花园”中看到的绿色树精相同。
“别小看他们，他们也是有着灵魂的生命呢。”
脑海里又回想起站在盛开着蓝色蔷薇的花园中的怪盗那自豪的话语，夏尔诺斯不由得多看了金发使魔几眼。一直一来，夏尔诺斯都对降灵术和召唤系的魔法十分不感冒，哪怕她早已是学院最年轻的、在五系大魔法上都造诣极深的天才少女了。自从参观了‘幻影花园’后，回想起那些默默耕耘着花园、朝他微笑鞠躬的树精们，少女突然拥有了新的感受。
创造生命么？这大概是象征‘毁灭’的魔法最遥不可及的领域了吧。
“嘻哈哈哈，来得正好，在魔法对决开始前，我们就先来场热身吧。”
丘吉尔拍了拍金发使魔的脑袋说道。
“主……主人……”出乎夏尔诺斯意料，金发的使魔猛地颤抖了起来，“不，不要……”她轻轻地喃喃道。像蚊子的响声般微不足道。
丘吉尔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顿时，金碧辉煌的城堡大厅在即刻暗淡了下来，如同被漆黑的谜夜包裹住一样，翻滚的小丑、巨大的轮盘、笔直站立的锡兵都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一道圆形的白色暖光便从天而降，刚好罩住了牌桌、使魔和面对面的两人身影，让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得非比寻常。
“来，请抽五张卡吧！”丘吉尔强硬地扯住金发使魔的手臂，强迫她从一叠扑克中抽选五张。
金发使魔只好用颤抖的手抽取了五张扑克，小心翼翼地不让卡面暴露在男人面前……她注视着卡牌上的字母，分别是红桃3、方片6、黑桃2、红桃K和红joker。一丝欣喜不自觉地出现在了她僵硬的脸上。
“那么，该我从中挑选出3张扔掉了~”
扔掉之后剩余的牌就是金发使魔所拥有的点数，最后将会比较谁的点数最大。
丘吉尔嘻哈哈地笑着，用手指不住地在五张卡牌之间来回跳跃……金发的使魔也在此刻长大了嘴巴，心脏似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第一张，哎呀，是黑桃2。”丘吉尔啧啧道，随手将黑桃2丢在了牌桌。
“第二张，方片6。”丘吉尔看向使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这应该不是你最大的牌吧？”
金发的使魔连忙惊恐地摇了摇头。
“最后，就是关键。”丘吉尔将手放在JOKER的卡背上面，金发使魔一时间感到呼吸急促，心跳也在逐渐加快。
千……千万不要。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道。
突然之间，丘吉尔将手转向了另一张牌“红桃3”，将它快速地抽了出来！
“哎呀……又是一张没意思的低数扑克呢……”丘吉尔砸了砸嘴，有些遗憾地说道。
“呼……”金发使魔长呼了一口气，急促的心跳也缓和了下来。她明白，自己的卡牌还剩下红桃K和唯一的红joker，即使主人打出另一个K加上黑Joker的最强组合也绝对赢不了她……
要赢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原来一向在牌技方面极为可怕的主人也有如此失手的时候啊。不知不觉间，对生命的渴望让她的内心变得雀跃了起来。夏尔诺斯静静地注视着她泛红的脸，微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么，现在该我抽了。”
丘吉尔笑着从卡堆中抽出了五张卡牌，然后不动声色地舔了舔满是唾液的嘴角。
“嘻哈哈哈，这样大概就赢了吧。”丘吉尔用来自地狱般的目光直视着使魔，使魔感到浑身发冷，连忙朝五张卡牌伸出了颤抖的手。
“第一张，梅花K。”金发的双马尾使魔激动地将卡牌捧在手中，“除开JOKER，是数值最大的卡牌之一呢。”
“第二张，方片J。”
“第三张，红桃9。”
三张抽完后，金发少女高兴地说道：“主人，结果已经出来了吧。”
“嗯，是应该出来了，嘻哈哈哈哈哈！！”丘吉尔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不好……”一直围观着赌局的夏尔诺斯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只见丘吉尔把剩余的卡牌翻转了过来，金发少女看见男人手中剩余的卡牌分别是“黑JOKER”与“红JOKER”，一股莫名的寒冷迅速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等等，红JOKER不是只有一张……”
“对啊，你仔细看看手里的卡牌吧~”
少女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红JOKER，一个惊人的事实让她的心跳急速跳动了起来——自己手中的这张红Joker原来早已经被撕成了两半，下面被遮挡的那一半拼接着同样被撕成两半的红桃A……而丘吉尔手中的红Joker，正是这张卡牌的另一半！！
“不，不要……”金发的少女绝望地跪倒在了地上。
“住手！”察觉到不妙的夏尔诺斯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嘻哈哈哈哈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丘吉尔大笑着用脚踩在少女使魔的头顶，一个怪异的小丑突然从天而降，小丑挥舞着两把菜刀急速地旋转着自己肥胖的身躯、一瞬间就将少女的头颅和四肢都割开，绿色的鲜血大量地喷洒在了牌桌之上。
绿色的光点与大量的魔力从少女残缺的身体中蒸发了开来，金发的使魔就这样死去了。也许她曾经也有过活下去的愿望，但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了。
怪笑着的丘吉尔又再次挥了挥手，又一位和之前相同的金发使魔从阴影中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
“请您吩咐，主人。”
“把牌桌打扫干净，然后即刻开始我们的正餐吧~”
丘吉尔笑着直视着对面的贵族少女，少女正有些郁闷地站着，闪烁着知性的眸子里散发着厌恶的微光，就像在教堂祈祷的修女看见了沾满血腥的恶魔一样。
“你在利用贪欲让她们觉醒，对么？”夏尔诺斯直视着丘吉尔的目光，“你赐给觉醒的她们想要活下去的愿望，然后再无情地碾碎愿望本身，大概在你的眼里，任何生命都只是用来娱乐的存在吧？”
“嘻哈哈哈哈，你真是太聪明了，可爱的天才大小姐。”怪异的男人仰起脖子笑了笑，然后又轻轻地舔了舔嘴角，“没有人比我更爱生命啊，我向创世神大人发誓！嘻哈哈哈，整个魔法学院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对创造使魔的魔法钻研到如此之深的地步，你知道么？没有什么比活着更令人满足了，只有活着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欲望！只有无尽的欲望才会让世界变得多姿多彩！呐，这是多么令人满足啊，他人的欲望每多一份，对我而言就少了一份，我想要的，是无穷无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欲望啊！嘻哈哈哈哈哈！！”
丘吉尔疯狂地大笑了起来，扑克般的脸蛋怪异地扭曲着，如同歌剧中让主人公陷入绝望的梦魇一般。
“创造生命却又毁灭生命。”夏尔诺斯用穿透灵魂的目光直视着丘吉尔本身，干脆利落地回应道：“这种可笑的救世主游戏真的能填满你那更加可笑的充满了欲望的身躯么？被你毁掉的使魔即使有千千万万个，想必你还是无法得到满足吧，不，正因为你在现实中永远得不到幸福，所以才会在这个暗黑的囚笼之中安心当一辈子懦夫的吧？你也就这一点出戏了。”
说罢，少女的嘴角微微一笑。可丘吉尔的鼻子已经被气扁了。
“很好。”丘吉尔的神色即刻恢复了正常，他挥挥手赶走打扫完牌桌的仆人，用魔法在空中唤出了四张卡牌模样的光，“牌组四选一，‘闪电元素’、‘死灵魔法’、‘召唤术’和‘五系元素’，来吧，亲爱的大小姐~”丘吉尔咽了一大口唾沫说道：“选择其中的一张，我们就开始愉快的对决吧！”
四张卡牌的背面刚好对着夏尔诺斯的方向，让她无法看到卡牌所代表着的属性。
“拜托了，拜托了。”夏尔诺斯握住胸前的宝石，在心中默默祷告着，“请让我选中‘五系元素’或是‘闪电元素’，最差的‘死灵魔法’也可以……”
“哈哈，大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选择哟~”
“谁要你帮我选择。”夏尔诺斯白了面前的男人一样，“第三张，赶紧开启吧。”
“嘻哈哈哈哈！！”
怪异的吼笑声再一次回荡在了整个大厅上空。
夏尔诺斯惊讶地看着卡牌翻回到正面的样子，闪闪发光的卡牌上面此时正标示着一串熟悉的字母——
召唤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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